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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服烏肝並兔髓,換盡塵埃舊肚腸」

以技術組裝(而且演進)的文化回憶

李士傑,《數位時代》2017年四月號專欄

理所當然花落去

冬季的日劇逐漸進入尾聲。在熱與寒冷的溫度交替與身體感受中,春天來臨。

上一次的春天來臨時,我在哪裡?有多久沒有想到這樣的問題了?我發現我的記憶,停留在 2010-2013 年左右。所謂的「我的記憶」,是在數位典藏的十年,頻繁地出國開會交流拍照存檔,是那些儲存在 Flickr 相簿裡面的那些影像所連繫的記憶。當切換成另外的軟體、相簿時,就已經不是原來地那種感覺了。

記憶其實是一種因著「回想的實踐過程」所打開的結果。大部分的時候,所謂的結果是你已經記得的場景,被那些作為證據的影像所加強、說服那段經驗「就是那樣」。而從人類發明結繩、紙、照相機、攝影機,等各種工具科技以來,我們就一直把自己的記憶給外部化;然而同時在涵括更多的外部裝置之後,切割後剩下來的自我的定義,也不斷的在改變。

這種很難言說的複雜細緻狀態,是在生活中被我們視為理所當然的時刻。它像是不被注意的背景,進入了令人安心的身體節奏中,並且被信任在某個狀態下,可以被召喚回來。成功的網路應用透過「回憶的作業化」(operationalization of recall),創造了這個理所當然的時刻。在當年席捲網路界風潮、獲得一片好評的加拿大為基地的 Flickr 服務,就是當年成功的經典案例。不知不覺中一次次按鍵點擊上傳的照片已經超過十多年,時空早已不同,他們仍然可以被下載翻閱,一如當時的片刻一樣。

如何創造個體回憶

上週我在閱讀老友、Flickr 前團隊成員,也在美國史密斯尼國家設計博物館工作過的 Aaron Straup,今年 2 月在澳洲墨爾本 MuseumNext 研討會的精彩專題演講:〈斷層線:一個對不準的文化遺產〉。這位帶著千禧年新創公司經驗踏入博物館界,創造了國際博物館界的新使用體驗典範案例的講者,讓所有文化遺產領域的觀眾重新思考了一個根本的問題:「博物館真的保存了我們的集體記憶嗎?」

人們認為藝術作品與文物代表了人類的集體記憶;所以保存了這些藝術作品與文物的博物館,當然保存了我們的集體記憶。然而在這樣的理念之外,這些文化遺產領域的機構們,「如何地保存著」這些記憶呢?跟民眾又有著什麼樣的互動呢?Straup 從使用者的角度切入這個主題,讓我們回想自己實際的博物館體驗:

博物館們遵循著當年 1851 年水晶宮世界博覽會時代,工業革命勞工大眾湧入倫敦時的集體規訓與教化守則,呈現藝術品,引導著觀眾靜謐默會循序前進與世界文明接軌。這是一種少數資本擁有者對多數勞動大眾、由機構所創造的,集體主義式的規訓記憶;今天每個人已經被手上的智慧型手機重新調度數位生活,在我們的回憶中,要如何銜接這樣的記憶?

我們有可能聽到參觀民眾走出博物館之後,暢言「我再也不用記住這些東西了!」「原來這些文物離我爺爺的時代這麼近!」眼前所看到的這件文物,存在那一個時空脈絡中呢?同個時間進行的當下,我所關注的其他角色正在做什麼?假使我「再也不用」記住時間與空間,而他們都自動地翻譯與對應到彼此的,以及我個人與集體生命歷程所在意的時空關係中,那麼走進博物館就將變成是一個輕鬆愉快、同時能夠往各方面伸展與延續的體驗。

似曾相似連結來

跟在博物館內創造一個孤島般的炫麗光彩畫面與體驗相比,文化機構裡面的樣品屋體驗,走回自己的生活後所有人都自動拋在腦後。長久以來為藝術家/藝術品集團服務的技術與服務設計,是否造成了今日人們離開博物館後,對文化遺產的完全遺忘與失憶?我們要怎麼在數位生活中,為未來作出實踐與改變?

民眾不再在意博物館要像博物館,圖書館要像個圖書館,也更不耐煩所有亙古以來的繁文縟節、好市民的行為舉止規範。人們期待對展覽文物瞭解更多、探索更深入。博物館帶給參觀民眾關於展出文物的知識與體驗,但是所出發的角度卻是以藝術家和藝術作品、歷史文物為主的特定視角;從各種角度而在過去十年中,使用者已經在技術組裝而且持續演進的資訊化、行動化浪潮中追了上來,甚至超前而去。

數位生活,是一種人們把數位視為理所當然的能力。數位生活的演進,是一種革命。一種進步;而這種革命或演進,是藉由多層次的「作業化」,逐步朝向把那些「辛勞瑣碎、不重要片段」給外部化的遺忘過程。我們外部化地圖(靠導航就好了),外部化時刻(不再約準確的時間),外部化知識(根本記不得每天用幾次谷歌搜尋)。維基百科的意義,有一組人持續地對你解釋某組詞彙在社群裡、最近一個版本的精確意義,而你只需要懂得輸入詞彙查詢,就能夠輕鬆取得。

未來的文化機構,也將走入網路世界中,把現有的所有知識後設資料全然串接起來「外部化」,成為細緻地回憶技術作業的一部分。似曾相似連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