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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服烏肝並兔髓,換盡塵埃舊肚腸」

從所失去處出發

李士傑,《數位時代》2017年三月號專欄

網路世界的數位鹿鼎記

「呂留良道:「《漢書》上說:『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那就是說,秦朝失了天下,群雄並起,大家爭奪,最後漢高祖打敗了楚霸王,就得了這只又肥又大的鹿。」 《鹿鼎記》,金庸

The best way to rob a bank is to design a currency. John Sjerpstra

從亞洲矽谷到智慧城市,從食安、農業產銷履歷雲端平台一直到資料庫與數位新媒體平台,台灣各級政府與各個部會,都對資訊科技的進階應用賦予高度的期待與想像。我們也認為這是未來的競爭力最重要的基礎。

從十多年前到今天,我們政府所認定的台灣硬體製造優勢,衍生出了各種經濟社會發展計畫,甚至也從政府治理的角度,創造了下一代的電子化政府 — 數位政府。

在這些思維周圍,其實沒有看到的是對這些術語本質的反省與探討、歷史發展脈絡的分殊釐清,發展策略的對話與辯論,讓這些應用計畫無法隨著時間的演進、政策主導者閱歷的增長與投入資源的累積而越見深刻。

去除了本質、歷史等脈絡,不辯論發展策略,剩下的只有資源分配比例說法的赤裸交鋒,與形式化成果的自圓其說。這讓人想到的是 1972 年西班牙籍法國超現實主義導演布紐爾獲得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的作品:《中產階級的拘謹魅力》(Le charme discret de la bourgeoisie)。

一群衣冠楚楚的中產階級上流社會成員,四處奔波企圖要用餐,但是卻不斷地遇到意料之外的狀況打斷:主人沒有準備、突然情慾流動、茶屋沒有任何飲料、高級餐廳老闆過世守靈,路人突然進來分享夢境,赫然發現身處於表演的舞台上等著要表演「聚餐」這件事。

布紐爾讓這些中產階級上流社會的角色不斷地受挫,不斷誘惑他們去追逐欲求的精緻晚餐,但是用各種創意來讓他們遭逢失敗。

「他們努力不懈地期待與追逐他們所有的慾望,宛如這些慾望是他們的天賦人權:讓人們來服侍並且縱容他們。布紐爾曝露了他們對於權利的感受、偽善與腐化墮落。在夢的序列中,布紐爾更探討了他們的深層恐懼,不只害怕被公開的羞辱,也害怕被警察逮捕、與被開槍射殺。」

我們在計畫經濟的發展下,試圖說服自己獲得了全球化資本主義市場經濟的重大成就,而且值得一而再地複製操作手法,延續偉大的成就與對全球的重要影響。在十多年的汲汲營營,宣稱台灣擁有資訊技術優勢的過程中,我們努力不讓自己看起來不行:這種宣稱,有沒有可能最後也只剩下一種形式化、自圓其說的意義?

也許現在該是開始打開這種論述的封閉性,擁抱更多元的詮釋可能的時刻。我們是否可以開始談論:我們失去了什麼?未來有什麼樣的可能性?

是金融創新還是社會創新?

過年前有機會聆聽台大資工廖世偉教授關於「區塊鏈」的演講。在新的貨幣系統與形式中,人類第一次從網路當中,用科技解決了貨幣的各種限制與問題(4D)、創造了價值。他認為區塊鏈作為一種架構在網際網路上的價值傳遞機制,是一種信任機器(trust machine),它是資訊科學與社會科學的結晶;而區塊鏈所導入的信任機制,將使傳統產業可以加速變革與創新。

很多人認為區塊鏈是所謂的金融創新(科技,FinTech),也是金融產業領頭發展的重要方向。然而金融也是區塊鏈所衝擊的傳統產業之一;因為區塊鏈帶來了社會的變革,金融產業既是被衝擊的重要標的,也是急需要重新界定自己再出發的「災後重建區段」。期待金融產業告訴人們區塊鏈的未來,不就是期待出版業者 — 被數位化的閱讀形式衝擊與挑戰的當事人 — 告訴大家電子書、電子閱讀與數位學習的未來一樣弔詭?

在期待數位的拯救形式上,時代已經無情地往前滾動,我們還在「一直想要優雅、體面地用餐」的困境中打轉。

Geert Lovink 與 Nathaniel Tkacz 所寫的 MoneyLab Reader 導論:MoneyLab: Sprouting New Digital Economic Forms,裡面反省從群眾募資以降的網際網路相關的獲利形式。從批判的觀點來檢視今日的網際網路,原本內容還擁有某種策略上的重要性,與認同-文化勞動上的正當性,如今網際網路已經在新一波的資本化的浪潮中,被重新定義成財務服務的套裝方案、與作為一個建構與深化我們「金融自我」的空間。例如微信連結到芝麻信用的國家金融操作,讓人們的金融自我無縫地連結到國家體制中。

這也是區塊鏈所點燃的社會創新之火的大背景。在他們的文章中這句話引起了我的注意:

「…貨幣系統,貨幣,『錢包』,以及付費科技都變成任何人可以置喙的標的,等待被擄獲與攫取。」

這不就是一個「鹿鼎記」的時代?《史記》〈淮陰侯列傳〉中蒯通是這麼說的: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於是高材疾足者先得焉。」

我們也許該釐清的是這個時代,到底什麼典範、什麼樣的舊世界已經逝去、沒有辦法回去了。世界已經斷裂,從失去的基礎上出發,重新現實地脈絡化這個新世界,可能比試圖延續任何神話,更來得務實。